第一章 夏日蝉鸣里的相遇
景城的七月像口烧红的锅,蝉鸣在梧桐叶间炸成一片,连风里都裹着黏腻的热气。林晚晴踮脚擦了擦画室窗玻璃上的汗渍,阳光立刻泼进来,把她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《暮夏》晒得发烫——画布上是老城区巷口的香樟树,浓绿的叶影里藏着半扇褪色的红窗,窗台上晾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
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被催缴电费短信轰炸了。
手机在画架旁的折叠桌上震动,来电显示是"陈叔"。林晚晴深吸一口气接起来,听着电话那头医院收费处机械的女声:"林女士,您母亲这月的护工费和药费一共是八千七百三十二元,您方便现在——"
"知道了陈叔,我下午就去缴费。"林晚晴打断他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画室角落的纸箱里堆着三个空药盒,最上面那个"注射用紫杉醇"的标签被她撕了又粘,边缘卷翘得像朵枯萎的花。
挂了电话,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余额:32,157.89。够买三天进口药,却不够支付下个月的护工费。母亲昨天半夜又咳醒了,护工说痰里带血丝,她翻遍所有银行卡,只剩这笔钱。
"叮咚。"
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林晚晴慌忙把缴费单塞进抽屉,转身时撞翻了调色盘。钴蓝色颜料溅在米白色墙裙上,像块狰狞的伤疤。
陆沉舟站在门口,西装裤脚沾着雨珠。他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,目光扫过满地狼藉,最后落在她沾着颜料的指尖:"林小姐的画室,比我想象中更有生气。"
林晚晴后退半步,后腰抵上画架。那幅《暮夏》还没干,香樟树的绿影在画布上流动,像极了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:"陆总今天来,是觉得我的画符合要求了?"
"附和。"陆沉舟把纸袋放在画案上,"但我更想看看,能让陆氏集团愿意高价收藏的,到底是怎样一双手。"
纸袋里滑出个丝绒盒子。林晚晴打开,是条碎钻项链,主坠是颗鸽血红红宝石,在阳光下灼得人眼睛发疼。她下意识后退,项链的金属链缠上指尖:"陆总这是......"
"定金。"陆沉舟扯松领带,露出喉结下淡青的血管,"我要你画一幅画,主题是'陆氏集团二十年'。"
林晚晴愣住。她给陆氏集团画过不少肖像画,但从没接过这种命题。二十年的商业史,要浓缩在一幅画里?她想起上周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报道——陆沉舟今年三十岁,接手陆氏集团五年,把市值翻了三倍,外号"商界焚风"。
"陆总觉得我能胜任?"她指尖着红宝石的棱面,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里。
"能。"陆沉舟的目光扫过她画架上未完成的《暮夏》,"你画的香樟树,叶脉里有光。"
这句话像根细针,突然扎破了林晚晴强撑的镇定。她想起十二岁那年,父亲在书房教她调色:"晚晚,真正的颜色不是颜料管里的,是光落在物体上,再钻进人眼睛里的。"后来她画了十年光,却在这间租来的画室里,把光画进了债台高筑的账单里。
"合作愉快。"陆沉舟转身要走,又停住脚步,"对了,林小姐母亲的病......"
林晚晴猛地抬头,心跳漏了一拍。
"景城医院心外科的张主任,是我母亲的主治医生。"陆沉舟从西装内袋抽出张名片,推过画案,"下周二的专家号,我让助理帮你约了。"
名片烫金的"陆氏集团"西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。她抓起名片塞进抽屉,和缴费单挤在一起:"陆总的好意,我......"
"不用谢。"陆沉舟走到门口,雨珠顺着伞骨滴在青石板上,"我只是不想我的藏品,带着股穷酸气。"
门"砰"地关上,林晚晴瘫坐在画凳上。红宝石在掌心烙出个印子,像团烧不穿的黑炭。她摸出手机,给闺蜜苏瑾发消息:"救命,我好像惹上陆氏集团那个活阎王了。"
苏瑾秒回:"活阎王?陆沉舟?你不会是接了他那幅'二十年'的画吧?姐妹你疯了!他去年花三千万买幅抽象画,转头就说画家抄袭,闹上法庭——"
消息还没发完,画室的门铃又响了。林晚晴擦了擦脸去开门,门外站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,手里捧着保温桶:"林小姐,我是陆总的特助,这是陆总让送的午餐。"
保温桶打开,是山药排骨汤。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,飘着几缕枸杞的红。林晚晴捏着勺子的手发颤——她己经三个月没喝过热汤了。
"陆总说,画家的手不能沾油烟。"特助把碗推到她面前,"请您专心画画。"
门再次关上时,林晚晴舀了口汤。滚烫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。窗外的蝉鸣还在响,可画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很沉,沉得她几乎要溺毙在那碗汤里。
她起身走向画架,拿起画笔蘸了新挤的钴蓝。颜料落在画布上,晕开一片的绿。这一次,她在香樟树的枝桠间添了只麻雀——小小的,缩成毛球,翅膀尖还沾着点橙红的夕阳。
画到最后,她在画框右下角签了很小的"林晚晴"。墨迹未干,手机屏幕亮起,是陆沉舟的短信:"明天上午十点,陆氏大厦顶楼会议室,提案。"
林晚晴盯着短信,突然笑了。她想起《暮夏》里那只麻雀——在香樟树的浓荫里,它看起来那么小,那么孤单,可它还是在飞。
(第一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