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控显示,林小阳最后出现在滨海栈道。
他穿着那件白色卫衣,是白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,书包带子松松挎在肩上,少年神情恍惚,看起来特别疲惫。
警方调取了周边摄像头,在下午三点的画面里,少年停在白露的公寓门口,指尖划过刻着“平安喜乐”的木牌——那是去年白露生日,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风铃。
暴雨来得毫无征兆。
白露蹲在警戒线外,看法医替尸体盖上白布。
林小阳的右手攥得紧紧的,指缝里露出半截红绳,那是青城山的平安结,绳头开了线,显然是被他用力扯断的。
“他口袋里有张纸条。”警察把塑料袋递给林志远,字迹被雨水晕开,却还能看清最后一句:“爸爸,你托人寄的糖油饼,很好吃!
爸爸,我发现我是病了……只是我从来不说,你也不问。
爸爸,我去找妈妈了,别伤心,我爱你!”
林志远慢慢蹲下来,双手捂住脸。
他突然想起儿子去年生日,许愿时对着蛋糕轻声说:“希望爸爸能像白露老师那样,抱抱我。”
那时他正在接客户电话,只匆匆说了句“许愿要吹蜡烛了”,没看见孩子眼里熄灭的光。
海风卷着暴雨扑在栈道栏杆上,风铃早己被吹落,只剩木牌在泥水里漂着,“平安喜乐”西个字糊成一片。
白露想起第一次给林小阳补习时,他指着妈妈的照片说:“白露老师笑起来跟我妈很像。”
那时她没注意到,照片里的女人也穿着同款白色衬衫。
警戒线被风吹得哗哗作响,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。
成霜不敢说一句话,只是默默的给她撑着伞。
有些错过的解释,终将变成潮声里永远无法打捞的遗憾——
就像林小阳藏在书包里的围巾,林志远冻在冰箱里的糖油饼,还有成霜刻意对林小阳的排斥。
雨越下越大,白露想起那天少年从栏杆上跳下来。
她以为自己接住了他,却不知道,有些伤口早在看不见的角落发了霉,
等阳光照进来时,早己碎成了满地无法拼凑的光斑。
青城人都讲究魂归故里,何况林小阳一首都不愿待在深市,林志远决定自己开车把儿子拉回青城。
白露不放心他这种状态下开车,与张远商量了一下,两个人把公司的事宜安排妥当,决定陪他一起回青城。
林志远也没有反对,张远与白露替换着轮流开车,
车窗外的景色像被雨水浸泡的水彩画,模糊的绿色山峦,灰白天际,在玻璃上流淌。
林志远蜷缩在后座,双臂环抱着那个乌木盒子。
"林总,要喝水吗?"张远的声音从前座传来,小心翼翼得像在触碰一块薄冰。
林志远摇头,下颌擦过冰冷的木盒边缘,他的衣领沾染一种寒冷——木质与矿物混合的气息,带着火葬场特有的、挥之不去的钝重感。
空调冷风掠过他发烫的眼睑,把骨灰盒表面吹出一层细密水珠,像极了那个暴雨夜栈道栏杆上凝结的雨滴。
白露从副驾驶转过头来,一缕头发垂落在她苍白的脸颊旁。
她嘴唇动了动,最终只是递来一条林小阳的灰色羊绒围巾—
林志远把围巾叠放在骨灰盒上,两种灰色在暮色中交融。
针织的孔隙间漏下几粒黑灰,那是搬运时从封口处溢出的极细骨渣。
他机械地用指尖沾起一粒,在指腹捻开
黄昏的光线斜射入车厢,骨灰盒表面的清漆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斑。
那些光点游移在林志远修长的指关节上
他忽然把前额抵在冰冷的木面上。
这个姿势让他后颈的脊椎突显出来,像一串即将断裂的念珠。
有温热的液体渗入松木纹路,那些深色痕迹很快被木质吸收,只留下几处微亮的反光。
这个时候,白露的Bp机不合时宜的连着响了几声。
白露赶紧捂住口袋,张远示意她赶紧看看,别再不停的响。
消息是成霜发过来的,一条是十分钟之前过隧道时的:“你现在在哪?”
接下两个是刚才连发的:“速回电话!”
“你在怪我!”
白露这才想起来,她忘记联系成霜了。
BP机的蜂鸣声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。
成霜的信息像三把锋利的小刀,一字一句扎进她的眼底。
"怎么了?"张远压低声音问道,眼睛仍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。
白露摇摇头,迅速关掉了BP机。
"没事。"她撒了谎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后座的林志远似乎没有注意到前座他们都说些什么。额头依然抵在骨灰盒上,肩膀随着呼吸轻微起伏。
白露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紧闭双眼,那么沉稳不乱的人此刻破碎不堪。
车窗外,雨势渐小,天色更暗了。
公路两旁的山影如同蹲伏的巨兽,沉默地注视着这辆载着悲伤的车。
"白露..."林志远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后座传来。
"嗯。"她迅速转身,看到林志远终于抬起了头。
他的眼睛布满血丝,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。
"你不必跟着回青城的,你家成霜误会了吧!"
白露没有想到他都这样了,还在考虑她:"没有,林总,真的对不起,我们没有看护好小阳..."
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,在这一刻彻底爆发,白露哭出了声,"都怪我,没有把他送到学校,让他一个人去上学,我替成霜向你道歉,他没有好好管小阳。"
“白露,不怪你们,他走这一步早有征兆,只是我忙于工作,疏忽了.!”林志远从身边的书包掏出一本日记,“你看看这个吧!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!”
林志远的手停在白露肩膀,那本墨绿色封面的日记本带着纸张的馨香。
雨水从车窗外斜打进来,在皮质座椅上留下深色的斑点,白露憋得两边腮帮子疼,却忍住不能再哭。
日记本首页工工整整的写着“林小阳”三个字,日记日期是白露去他家补课的第一天。
11月2日,小雪
爸爸又出差了,他托人在正大学校给我请的英语老师到了。
她姓陈,叫白露,当我看见她的第一眼,几乎惊呆了,她与我妈妈太像了,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,看我的时候充满期待和柔和。
白露老师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,和我妈妈照片里那件一模一样。
我差点哭出来,但忍住了。
我多希望爸爸能够回来看一眼,他一定也会这么想,我知道,爸爸也十分想念妈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