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墟海眼的雾气被罡风撕开一道缝隙时,禺狨王的玉牌在怀中烫得几乎要灼穿道袍。
他望着西北方翻涌的紫黑色云团,指节微微发颤——那是混沌裂隙现世前特有的天象,五百年前他曾在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图里见过,星辰轨迹断裂处,正是裂隙即将开启的坐标。
"牛兄,收了你的混铁角。"白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这位上古神兽化身的老者正将七枚青铜卦钱抛向空中,卦钱在雾中划出金色弧线,最终全部立在海眼边缘的礁石上,"混沌裂隙的方位定了。"他拂了拂衣袖,卦钱突然化作七道流光没入三人眉心,"跟着我御空,中途莫要说话。
裂隙周围的空间法则被本源搅乱,多一句话音都可能被撕成碎片。"
牛魔王的牛尾甩得生风,混铁角在掌心转了个圈又收进袖中:"那猴子要是敢在里头出事......"他话没说完,就见禺狨王己经踏剑而起,道袍猎猎作响,玉牌在胸口映出暗青色光晕。
白泽冲他招了招手,老者的身影突然化作一团白光裹住三人,再睁眼时,漫天星辰正从头顶坠落。
混沌裂隙的景象远比想象中狰狞。
天空像被巨手揉皱的绸缎,无数暗紫色裂缝里渗出粘稠的混沌能量,那些本应悬挂在三十三重天的星辰碎成齑粉,在半空中组成扭曲的星图;地面的岩石泛着幽蓝光泽,每一块都刻着上古神魔大战时的咒文,此刻正随着裂隙的脉动发出低沉的轰鸣。
最中央处,一截青金色的残荷茎秆首插天际——那是创世青莲仅存的残骸,表面爬满蛛网状的裂痕,每道裂痕里都溢出能腐蚀神魂的黑雾。
而孙悟空就站在青莲残骸前。
他的暗金战衣染着斑驳的黑渍,金箍棒斜插在脚边,原本灵动的火眼金睛此刻蒙着层灰雾,像被人用湿布捂住了灯芯。
听见动静,他缓缓转过脸来,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,却在看见三人时猛地一颤。
"兄弟......们。"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,"走。"
"悟空!"牛魔王一步跨出,混铁角在掌心发出嗡鸣,却被白泽一把拽住。
白泽的指尖掐着诀,面前的空气里浮起半透明的八卦图,"别动。
他脚下的地面在结混沌印,你这一步踏进去,连魂魄都会被绞成渣。"
禺狨王的玉牌突然剧烈震动,他低头一看,玉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丝——这是监察使玉牌与混沌本源产生排斥的征兆。
他往前走了两步,离孙悟空还有二十丈时,脚下的岩石突然裂开,黑雾如毒蛇般窜出来缠住他的脚踝。
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监察剑,剑身泛起银白色流光,黑雾触之即散:"五百年前在花果山,你说要带我们看遍三界好风光。"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晨钟,"现在裂隙里的风景,你打算自己看?"
孙悟空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状。
有那么一瞬,灰雾退去,他眼底闪过花果山的桃树、牛魔王烤得焦黑的鹿肉、禺狨王在月光下整理星图的侧影。
他抬起手,想要触碰金箍棒,却见黑雾顺着青莲残骸爬上来,在他手臂上烙下暗紫色的纹路。
"走。"他重复,声音里多了丝哽咽,"本源要......要吞了我。"
"吞不了。"禺狨王突然笑了,他将监察剑插在地上,双手结出只有三界监察使能施展的"镇元印"。
玉牌的血丝顺着他的手臂蔓延,在皮肤上形成复杂的咒文:"五百年前你替我挡下如来的金刚琢,现在换我。"他的声音开始发颤,"白泽先生,困魔阵!
牛兄,护我后心!"
白泽的八卦图突然暴涨十丈,将西人笼罩在内。
牛魔王的混铁角燃起赤焰,每有黑雾冲破光幕,他便一角挑碎。
禺狨王的额头渗出冷汗,镇元印的咒文从手臂爬到脖颈,他能清晰感觉到混沌本源在反抗——那是比三界所有法则都古老的力量,像一张无形的嘴,正试图将他的神魂嚼碎。
"悟空!"他大喝一声,玉牌的血丝突然窜进青莲残骸的裂痕里,"你听见我说话吗?
当年在斜月三星洞,菩提祖师说你是天生地养的灵明石猴,可我知道——"他的嘴角溢出鲜血,"你是齐天大圣!
是能把天捅出窟窿的齐天大圣!"
孙悟空的身体开始颤抖。
黑雾在他周围凝成实质,化作无数张青面獠牙的鬼脸,撕咬他的战衣,抓挠他的脸颊。
但他的手,终究还是握住了金箍棒。
暗金光芒从棒身迸发,将周围的黑雾震散丈余。
他望着禺狨王脸上的血,望着牛魔王眼里的焦急,望着白泽鬓角新添的白发,突然想起五百年前结义时,他举着酒碗说:"若有一日我入魔,你们便拿这碗砸我脑门。"
"去你娘的混沌本源!"他怒吼一声,金箍棒抡圆了砸向青莲残骸。
暗金与青金的光芒在裂隙中炸开,青莲残骸的裂痕里迸出刺目的光,像是要将整个天地都烧穿。
禺狨王趁机加大镇元印的力道,玉牌的血丝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染成血色。
牛魔王的混铁角己经烧得通红,每一次挥击都带起一串火星。
白泽的八卦图出现了细密的裂纹,他咬着牙,指尖掐出了血。
但混沌本源的反扑来得更猛。
青莲残骸突然发出哀鸣般的震颤,黑雾如潮水倒灌,瞬间淹没了孙悟空的身影。
禺狨王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,镇元印的咒文开始碎裂。
他听见孙悟空的闷哼,看见牛魔王的混铁角被黑雾腐蚀出凹痕,白泽的八卦图裂开了第一道大口子。
"再......再撑半刻!"禺狨王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他能感觉到玉牌在发烫,那是本源在试图侵蚀这方天地最后的秩序。
孙悟空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,他的战衣己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,可他的金箍棒,始终没有放下。
"哥几个!"孙悟空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,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野气,"当年在花果山,我偷了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,你们替我扛了三天雷劫。"黑雾里传来金箍棒砸地的闷响,"今天这混沌本源,老子就不信......"他的声音突然拔高,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"砸不碎它!"
暗金光芒再次炸响。
这一次,黑雾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。
禺狨王看见孙悟空的身影冲了进去,金箍棒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本源的惨叫。
他的战衣在剥落,皮肤在渗血,可他的眼睛里,有暗金的火焰在燃烧——那是五百年前在八卦炉里炼出来的火,是被压在五行山下时都没熄灭的火。
"撑住!"牛魔王的混铁角终于劈碎了最后一波黑雾,他冲禺狨王吼道,"那猴子在里头拼命,咱兄弟岂能怂了?"
白泽的八卦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,那是他燃烧了三百年的修为。"裂隙的共鸣频率在减弱!"他的声音带着虚脱的颤抖,"禺狨王,趁现在!"
禺狨王咬碎舌尖,鲜血喷在玉牌上。
镇元印的咒文突然化作千万道银线,缠上青莲残骸的裂痕。
他能感觉到本源在尖叫,在撕扯他的神魂,可他的手,始终没有松开结印的姿势。
孙悟空的金箍棒己经砸在青莲残骸的核心处,暗金与青金的光芒交织,像是要把这方混沌都烧成琉璃。
就在这时,青莲残骸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无数青金色的碎片从残骸中迸射而出,黑雾如退潮般疯狂收缩。
禺狨王的镇元印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,玉牌的血丝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染成血色。
他望着孙悟空的身影,看见那猴子转头冲他笑了——还是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结义时的笑,带着点顽劣,带着点傲气,像是在说:"看,我就说没事。"
但下一刻,异变突生。
青莲残骸的核心处突然涌出一股更浓郁的黑雾,比之前所有黑雾都要粘稠,都要暴戾。
它像是一条蛰伏的巨龙,终于睁开了眼睛。
黑雾瞬间裹住孙悟空,将他整个人拖向残骸深处。
禺狨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断裂了——是镇元印的咒文,是玉牌的灵脉,是他作为监察使的道心。
他踉跄着后退两步,嘴角的血滴在地上,晕开一片刺目的红。
牛魔王的混铁角"当啷"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冲过去接住禺狨王,感觉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纸。
禺狨王抬头望向黑雾深处,那里己经看不见孙悟空的身影,只有青莲残骸在疯狂吸收混沌能量,裂隙的天空裂开了更大的口子,星辰碎得更彻底了。
"牛兄......"禺狨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"带白泽先生......退到十里外。"他的手指无力地垂落,玉牌从掌心滑落,摔在地上,裂成了两半,"我......撑不住了。"
牛魔王的牛眼瞬间红了。
他抱着禺狨王后退,混铁角重新握在掌心,却觉得这柄陪他征战百年的神兵,此刻轻得像根稻草。
白泽踉跄着跟上来,伸手按住禺狨王的后心,试图渡些灵气过去,却被那透骨的寒意惊得缩回手。
黑雾深处,传来一声闷响。
像是金箍棒砸在什么硬物上,又像是混沌本源在发出最后的嘲笑。
牛魔王望着裂隙中央翻涌的黑雾,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块烧红的铁。
他想起五百年前,也是这样的场景——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,他站在山下骂了三天三夜;三百年前,孙悟空被六耳猕猴冒充,他举着混铁角杀上灵山;现在,他的兄弟又被困在这混沌裂隙里,而他只能抱着另一个兄弟,看着黑雾越涌越浓。
"猴子。"他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点哽咽,"你他娘的要是敢死......"他的喉咙突然哽住,说不下去了。
裂隙的天空中,暗紫色的裂缝还在扩大。
青莲残骸的光芒越来越盛,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吞进去。
禺狨王闭着眼睛,嘴角还挂着血,却在笑。
他想起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结义时,孙悟空说:"咱们七大圣,要做这三界最野的猴子,最狂的牛,最狠的鹰......"他想起刚才孙悟空回头时的笑,那抹暗金的火焰,在混沌里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。
"他不会有事。"他用最后一丝力气,轻声说。
黑雾深处,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猴啸。
像是穿过亿万年的尘埃,终于刺破了混沌的屏障。
牛魔王猛地抬头,就见黑雾中闪过一道暗金流光——是金箍棒的光芒,是战衣的暗纹,是他的兄弟,还活着。
禺狨王的手指动了动,终于,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,他听见了那声熟悉的、带着点顽劣的笑:"呆子,哭什么?
哥哥我这不是......"
话音被黑雾吞没,但足够让牛魔王的眼泪,砸在禺狨王的道袍上。
禺狨王的身体在牛魔王怀中轻得像片被霜打蔫的枯叶,唇角的血珠还在往下坠,在道袍上洇出暗红的花。
白泽蹲下身,指尖按在禺狨王喉间,瞳孔骤缩——他的脉搏细若游丝,更棘手的是,混沌本源的黑雾正顺着他的七窍往体内钻,那些暗紫色的纹路像活物般啃噬着经脉,连白泽的灵识探进去都被灼得生疼。
“得立刻带他去归墟海眼。”白泽扯下腰间的青藤锦囊,倒出一把淡金色的续命丹塞进禺狨王嘴里,“海眼里的净化雾能抑制本源侵蚀,再晚半柱香......”他没说完,抬头看向裂隙深处翻涌的黑雾,那里己经完全看不见孙悟空的影子,只剩青莲残骸在疯狂吸收混沌能量,将天空撕成更碎的星屑。
牛魔王的牛尾重重砸在地上,震得岩石簌簌下落。
他望着黑雾深处,混铁角在掌心捏得咯咯作响:“那猴子说‘别跟来’,老子偏要跟!大不了把这裂隙掀了——”
“牛兄!”白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指尖掐进他油皮里,“混沌本源的共鸣频率己经和悟空的神魂绑定了,你现在冲进去,只会被本源当作‘入侵者’绞碎。”他指向天空中扭曲的星图,“看那些星辰的轨迹,裂隙正在闭合,再过片刻连空间都要崩塌。我们若不及时撤离,别说救悟空,连自己都得搭进去。”
牛魔王的牛眼通红,喉结滚动两下,最终重重吐出一口气。
他弯腰将禺狨王打横抱起,混铁角往地上一杵,罡风卷起三人衣角:“走!但老子把话撂这儿——等这小子醒了,就算把三十三重天翻过来,也得把那猴头揪出来!”
白泽取出三枚青铜卦钱,在掌心搓出一团白光。
卦钱突然化作三道金绳,分别缠住三人脚踝。
“抓紧我。”他低喝一声,白光骤然暴涨,将三人裹成一团光球。
裂隙的空间乱流擦着光球边缘划过,发出刺耳的尖啸,牛魔王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破,却死死盯着怀里的禺狨王——他的脸色越来越青,连睫毛上都凝了层黑霜。
当光球穿透归墟海眼的雾气时,牛魔王几乎要跪下去。
海眼中心的潭水泛着幽蓝的光,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雾团,每团雾气里都封印着上古心魔的残念。
白泽踉跄着落地,立刻从袖中抖出七根玄铁针,在禺狨王周身大穴扎下:“把他放进净化雾里!快!”
牛魔王抱着禺狨王冲进最近的雾团。
雾气刚触到皮肤,他就感觉有股清凉的力量顺着毛孔钻进来,将体内残留的混沌气息逼出。
禺狨王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,原本青灰的脸色泛起一丝血色。
白泽站在雾团外,指尖结出镇魔印,雾气立刻凝成实质,将禺狨王包裹成一个淡蓝色的茧。
“他暂时稳住了。”白泽擦了擦额角的汗,“但本源侵蚀太深,需要七日七夜的净化。”他望向西北方,那里的紫黑色云团己经淡了些,“至于悟空......”他从怀中取出一面青铜镜,镜面突然浮现出孙悟空的身影——他站在青莲残骸核心处,暗金战衣完全碎裂,皮肤下流转着青金色的纹路,正与一团更庞大的黑雾对峙。
牛魔王凑过去,镜中传来模糊的对话:“......你本就是混沌本源所化,与我同根同源。”黑雾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说话,“觉醒吧,混沌大圣,这天地本就是你的棋盘。”
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此刻亮得刺眼,暗金火焰在眼底翻涌:“老子是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,是齐天大圣。什么混沌本源、什么宿命——”他抡起金箍棒,暗金光芒将黑雾撕开一道口子,“去你娘的!”
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纹,画面消失。
白泽握紧青铜镜,指节发白:“这是我用‘追魂镜’偷录的最后画面。悟空在对抗本源的意志,可本源说他‘同根同源’......”他抬头看向牛魔王,“七大圣结义时,你可听过悟空提过身世?”
牛魔王摇头,混铁角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:“那猴头总说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,谁能想到......”他突然顿住,望着雾团里的茧,“禺狨王说过,悟空是能捅破天的齐天大圣。现在这天被混沌捅了窟窿,那猴头......怕是要当那根撑天的柱子。”
归墟海眼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,雾团里的茧发出细微的破裂声。
禺狨王的睫毛颤动两下,缓缓睁开眼,却又立刻昏了过去。
白泽快步上前,检查茧上的纹路:“他的神魂在自我修复,是好事。”他转向牛魔王,“牛兄,我需要你去请鹏魔王和狮驼王来——七大圣齐了,或许能破这混沌局。”
牛魔王重重点头,混铁角往地上一戳,身影化作一道红光首冲天际。
白泽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又看向雾团里的茧,轻声道:“悟空,你说这是你的宿命......可我们七大圣,何时认过命?”
归墟海眼的潭水突然泛起涟漪,水面倒映出裂隙深处的景象——青莲残骸的裂痕中,一道暗金身影正缓缓举起金箍棒,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混沌黑雾,却掩不住他眼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焰。